殉職民警劉海峰生前二三事（之三）
主人公：劉海峰，深圳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西部高速公路大隊一中隊中隊長，47歲，已殉職。
一
圓圓臨睡前，會和爸爸道晚安。
爸爸在家，她會跑進爸爸媽媽的房間，親爸爸一口，說“我愛你”，道晚安；爸爸上班，她會打電話給爸爸，說“我愛你”，道晚安。
天天如此。
這陣子，圓圓再也無法堅持這個習慣了。
二
雖然知道爸爸工作特別忙，但圓圓從來沒有覺得缺少過爸爸的愛，他就是一個特別有血有肉的人。
只要爸爸在家，早上都會給圓圓做一碗蛋花湯。好多次爸爸值班，媽媽做，但圓圓總說沒有爸爸做的好吃。
只要周末有空，爸爸都會抽出半天時間，跑到蛇口買海鮮，給她做好吃的。她和媽媽最喜歡吃蟹腿，爸爸每次都會剝好蟹腿，把肉挑出來，蘸一下湯汁，喂到她嘴里。
這次期末考試，她考了全班第一，爸爸特意請了12天的長假，帶她和媽媽去自駕。可是，沒能成行。
爸爸會經常給她發微信，表達歉意與愛意。2019年的父親節，爸爸還給她寫了好長的一封信：
《寫給女兒的一封信》
親愛的女兒：
還記得那天
那專屬的瞬間
你出生時的啼哭
映紅了家人的笑臉
你慢慢長大
會看得更遠
當你看到了遠山
我的雨點
那是父親為你撐起你的肩
只要你快樂
再多的苦
我也坦然
我們看海時
那點點的風帆
當你啟航
會伴你向前
今天又要值班
我的寶貝
這一絲遺憾
相信你已習慣
我快樂著
在我努力時
你的笑在與我相伴
就像
那一天
那顆雨點
那份愛的依然
劉海峰寫于2019年父親節
三
對了，圓圓就是每晚念著這封信，含著淚回憶和爸爸道晚安的場景。
四
圓圓當然愛爸爸。
年紀更小的時候，遇到那些原本闔家歡樂的節假日，像春節、五一、國慶、清明等，爸爸值班，她不理解；這幾年，圓圓慢慢懂了。她知道爸爸是交警，節假日需要疏導交通、處理事故；白天需要上高速公路巡邏；晚上經常要熬一整夜查酒駕、疲勞駕駛；平時還有各種學習、開會——爸爸是真的忙。她記住了媽媽說的一句話：節假日，爸爸上班屬于正常；能回來才奇怪。
所以圓圓明白，爸爸平時在家花那么多時間給自己做吃的、陪自己玩，特別不容易。爸爸好累的。于是她學會了獨立照顧自己，只要爸爸媽媽不在家，她會做很多家務。
因此，她最大的快樂之一，來自于逢年過節爸爸接受采訪上電視，她站在電視機旁跟電視里的爸爸合照。然后把照片用微信發給爸爸：爸爸，這樣咱們是不是就算一起過年了？
后面加一個笑臉的表情。
五
只是爸爸突然離開，讓11歲的圓圓承受了無法言說的重量。
她有著這個年齡該有的敏感與倔強。比如，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撫媽媽那破碎的心。爸爸去世后的這段時間，媽媽把圓圓送到小姨那邊睡，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。晚上，圓圓都會先回家，偷偷看媽媽睡了沒有。不管媽媽會不會回信息，她都會給媽媽發微信說：我愛你！她還威脅媽媽：如果你不吃不喝不睡，那我也不吃不喝不睡！
比如，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哭，因為她怕弟弟妹妹看到她哭，也會哭。
比如，她還到爸爸單位的宿舍收拾了一小麻袋小物品。她說，要每天帶去上學。
比如，她答應過爸爸參加舞蹈考級。盡管爸爸已經離開了，但答應過的事，她還是忍著心痛參加了。
還比如，她在紙上寫了“不要撕此日歷”6個字，貼在家里的掛歷下面。她就是倔強地想記住7月24日，爸爸殉職的這一天。
六
在爸爸的追悼會上，圓圓看到媽媽向爸爸最后敬禮，連續敬了十幾次。
媽媽告訴她，那一刻，突然想起結婚后自己從來沒有給爸爸敬過禮。爸爸以前是教官，媽媽曾是爸爸的學生，媽媽的敬禮還是爸爸教的。最后看到爸爸穿著警服，手就自然伸出來了。
圓圓突然有點懂了，以前只是覺得爸爸愛媽媽更多些，原來媽媽的愛也那么濃。平時只要爸爸回家，做飯、洗衣服、拖地全包。出門旅行，行李箱全都是爸爸整理的，甚至媽媽和她的衣服，也都由爸爸收拾好。
就算這樣，媽媽還會挑爸爸的毛病，說爸爸做的菜這里不好那里不好。小姨、姨夫他們總說媽媽：海峰回家，你只要躺在沙發上就行，什么都愿意給你做了，你還挑？
遇到這種情況，爸爸每次都會笑瞇瞇溺愛地看著媽媽回答：見歡這么說，主要是為了讓我更加進步。
但看到媽媽給爸爸敬禮，圓圓似乎理解了媽媽的刀子嘴豆腐心，她是多么依賴爸爸愛著爸爸啊。
七
爸爸對大家的好，圓圓都看在眼里。所以，追悼會上來了那么多爸爸的同事和朋友，她并不太驚訝。
真正讓她驚訝的是，作為潮汕人的外公，那么講究風水的人，之前早已在老家買好了墓地。爸爸出事后，外公特別堅定地把墓地遷到深圳，就緊挨在爸爸的旁邊。外公說，以后要和大女婿葬在一起。
八
看到外公這么做，圓圓好想跟媽媽說：外公都這么果斷和勇敢，咱們倆也要勇敢。記得《獅子王》里面，辛巴的爸爸告訴辛巴，所有逝去的人，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看著你。爸爸也一定已經變成了星星，他一定希望咱們堅強。就像爸爸給自己的信中所寫，“當你看到了遠山/我的雨點/那是父親為你撐起你的肩/只要你快樂/再多的苦/我也坦然”。
圓圓，生活都要靠自己向前。
總有一天，圓圓會在每個晚上，繼續在心里和爸爸道晚安；媽媽也會從給爸爸敬的禮當中汲取力量。
九
圓圓醒過來，似乎做了一場夢。
看手機日歷，8月7日，2019年農歷七夕。
